屋檐下的农民工

大年三十，回乡下过年。刚到门口屋檐下，就被挂在线上的两只鸟笼给吸引住了。其中一只笼里褐色的画眉正发出婉转的声音。我们正纳闷，老头子咋那么有空养起鸟来了？

进了屋，有三四个陌生人在看电视、聊天。父亲告诉我们，那是今年来砍甘蔗的农民工，没地方安置，只能住在咱家了。

年三十了，家家户户忙着贴对联，杀鸡杀鸭放鞭炮吃年夜饭。农民工们不用开工，也为过年忙活着。住进家里的农民工四男五女，男的正忙着杀鸡，女的头也不抬地在刺绣、纳鞋底。他们当中年纪大的应有五十多了，年轻也就二十来岁。父亲说他们来自贵州，是苗族人。

前些年家里也住过砍甘蔗的农民工，他们皮肤黝黑，头发蓬松得像堆乱草。而眼前这些衣着光鲜的人，他们是来干活的么？几个绣花的女人左手拿着绣花架和图案，右手拿针，一针针沿着画纸上的图案穿线，图案上龙凤花鸟纷纷呈现。我疑心她们不是农民工，而是刺绣大师，她们绣出来的作品想象丰富，色调强烈，风格古朴，简直就是艺术品。

聊天中了解到，她们是贵阳安龙乡下的，自从甘蔗开榨就过来了，每天早上四五点起来干活，有时会干到晚上十点，一天能挣几百块钱。砍甘蔗的活我也干过，不到五分钟，我的腰就直不起来了。“这么强的劳动，你们不歇一歇，还绣花啊？”

“年初一得开工，不能回家过年，见不到孩子，趁着闲工夫给孩子绣头饰和腰饰哦。”

“那过年后就可以回家看孩子了吧？”

“不回了，直接去广东找活儿干。其实也想回去，可家里一年到头就靠种那几亩玉米收入，穷得揭不开锅，能回去吗？去年十一月已经回家看过，本想春节后再出来，不想就接到这边的活儿了。”大姐一边说好像还在一边回味着在家里和孩子老人待在一起的快乐。

她们说，因为常年在外，和孩子接触少，每次回家孩子都把她们当陌生人，还没相处熟，又得离开了。这几个女人，她们哪里是在刺绣呀？她们是在绣相思。

吃过年夜饭之后，家家户户烧鞭炮放烟花看春晚，而我家却是另一番景象。这群民工拿来录音机在我家门前跳起广场舞来。随着音乐节奏，她们灵活地扭动着身体，动作是那么整齐划一，我差点看呆了。父亲也受她们感染，半开玩笑地跟着她们乱跳起来。屋内充满了与往年不同的欢声笑语和热闹。

他们的家乡山路崎岖难走，和外界几乎是隔离的，在家里一年到头的娱乐就是过年时大伙打打扑克。走出大山，看到外面世界的女人们吃完晚饭就聚在一起跳舞，她们很是羡慕，于是也学习跳起广场舞来。本来就是能歌善舞的苗族人，学广场舞那是小菜一碟。

男的开始逗屋檐下的画眉鸟玩。原来屋檐下的鸟是他们养的，真有情趣。儿子也被他们的鸟儿迷住了，凑过来观看。其中一个男的拉着儿子，摸摸儿子的头，问长问短，宛如一位长久没见过孩子的父亲。“孩子，你比我儿子幸福多了。我儿子长那么大，没有任何玩具，没见过烟花，没一件像样的衣服穿……”最后他像在喃喃自语，儿子听得似懂非懂得的点点头。他说，画眉是在甘蔗地里捉的，因为他儿子喜欢鸟，他便用笼子养着，等打完工带回家给儿子。他还说自从儿子出生，他就离开了家乡，离开了家，到外地打工去了，这只鸟，会让他时刻想起儿子。

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，他们已经去开工了。勤劳能干的他们，既向往城市生活，又想着回到故乡和亲人们在一起，他们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却又不得不离开。他们常年在外漂泊、在外打拼，最后却不得不面对“待不下去的城市，回不去的农村”的无奈！在他乡过年，他们的节目或许也非富多彩，可有家不能回的他们，会快乐吗？

责任编辑：北海房产网

作者：楚楚（教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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